2025-12-08

推开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206教室的门,很难想象,眼前这位神采奕奕、身形笔挺,身着整洁白衬衫与黑西裤的男士,前一晚还在台风外围的云层里飞了一夜,将海上平台的作业人员一批批接回陆地。
飞机落地后,他几乎未作停留,便从机场匆匆赶回校园,准点出现在教室里,接受“北大汇丰•MBA人物”的专访。
“习惯了。”他笑着打趣,语气轻松得像在描述一次普通的熬夜加班。
但他的履历并不简单——中信海直资深直升机机长教员,国家二级飞行员,累计飞行近一万小时;参加过汶川地震救援、森林火灾扑救,执行过某东南亚国家一号人物的海上专机保障任务,近期还承担了第十五届全运会火炬空中传递任务,并因此登上新闻。而他另一重身份,是北大汇丰2023级MBA校友、“明星机长”周洲锋。


在公众的想象中,“机长”这个身份总带着戏剧性的滤镜:有《冲上云霄》中的潇洒浪漫,也有《中国机长》里的热血、硬朗与机敏。
现实中,周洲锋的生活虽然没有影视剧那般跌宕起伏,却实实在在地完成过许多“拯救世界”的任务。访谈中,我们很难不被他敢闯敢干、热爱生活的
01
起飞:由海入天,误打误撞
PHBS MBA
周洲锋的职业起点,原本应是“大海”,而非“天空”。
本科期间,他就读于大连海事大学读物流工程专业,学习运输组织、配送管理与后台调度。按照寻常的剧情发展,他或许会进入一家航运、港口或物流企业,成为一名工程师,与蓝天并无交集。
大四那年,一次偶然改变了他的人生航向。那天他正躺在宿舍刷手机,室友推门进来,随口提了一句:“楼下有家公司来招飞宣讲,你视力那么好,不去测测?”那是一家国内头部通航企业,罕见地向普通高校学生敞开直升机飞行员的大门。在那时,“飞行员”对大多数学生而言,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周洲锋的想法很简单:反正不花钱,就当是一次全面体检。就这样,他一步步通过了招飞体检、初筛、笔试与面试。身体条件出色、专业背景过硬,加上那时通航行业正值起步、急需人才——时代的机遇与个人的勇气,就这样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一纸录用通知书,将他推上了未曾设想的道路。

被录取后,周洲锋被送往美国航校进行为期一年的训练。他系统学习飞行理论与航空英语,刻苦练习实际操作,最终考取了商业飞行执照。
行业普遍要求,从入行到有资格参加机长考核,至少需要六到八年,并积累三千小时以上的飞行经验。周洲锋也不例外。回国后,他从见习学员做起,跟随机长同乘跟飞,熟悉流程、背诵程序,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副驾驶。历经十余年的积累与磨砺,他一步步完成了从飞行学员到机长,再到机长教员的蜕变。
这十几年中,他也不乏电影般的紧张时刻。例如今年初遭遇的发动机“火警”:返航途中,驾驶舱内报警骤响。他果断指挥机组收油门、让发动机空转,通过外部摄像机观察有无明火和烟雾。最终,他冷静地关闭一台发动机,依靠另一台安全返航,平稳落地。
当然,也有传奇般的英雄时分。某年在东北执行护林任务时突发森林大火,情势危急,他和同事们驾驶直升机穿越崇山深谷,将专业救援队伍精准空投至地面无法抵达的火线核心区。在这些救援任务中,被铭记的往往是消防员与官兵,而保障任务完成的飞行员,常常隐于幕后。周洲锋却不爱以“幕后英雄”自居,只是淡然一笑:“我们只是把真正的英雄,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02
颠簸时刻:在风暴中心当好“家长”
PHBS MBA
从学员到机长教员,周洲锋在技术路线上稳步成长,逐渐成为行业专家。然而真正的管理挑战,发生在他被派往某东南亚国家(以下简称A国)筹建海外基地之后。
2018年前后,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推进,他所在公司的A国海外项目随之拓展,公司计划加大海外基地的建设投入。于是公司征询他的意愿,他思索片刻,觉得国内飞行环境已相对熟悉,“不如主动跳出舒适圈”,便接下了任务。
抵达A国后,他很快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整体发展水平仿佛“倒退回二三十年前”的复杂现实。基础设施落后,制度体系混杂,办事处处需要排队、磨嘴皮;航材设备全靠国内运输,连海关、航路、港口协调都需一步步摸索。而比这些更难的,是“人”——他既要和政府官员、客户、代理周旋,又要管理本地员工、协调酒店与供应商,这远远超出了他以往的航空专业经验。
外派期间,恰逢疫情。首轮疫情在国内暴发时,他因管制滞留A国无法回国;待到Delta变种席卷全球,A国已近乎“躺平”,而国内形式已得到控制。那时,几乎每天都有员工带着坏消息走进他的办公室:“谁的父亲走了”“谁的家人又遭遇不幸”。死亡,第一次离这群在异乡坚守的外派员工如此之近。
为防控疫情,周洲锋与同事决定主动出击:包下整栋酒店,最大限度减少中方员工与外界接触。于是,所有人的活动轨迹被压缩在”酒店—机库—天空”这三点一线之间,”那段时间,大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滑向低谷。”他记忆犹新。有人对公司有怨气,有人对现实有愤懑,有人开始怀疑当初出国的决定。本地员工则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自我封锁”。周洲锋一边执行飞行任务,一边扮演起心理咨询师和矛盾调解员的角色,努力将团队情绪维持在崩溃边缘之上。
“那时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不会管人。”他回忆道,“过去总觉得管理是跟着前辈学、照着做就会,但当你真正面对来自不同文化的几十号人,叠加生存压力时,才发现脑子里根本没有方法论。”他可以精准排布飞行计划、娴熟进行技术指导,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安抚人心、凝聚团队,如何在铁律般的安全底线与复杂的人性现实之间找到平衡。
在被封控酒店的那些日子里,他开始静心思考:如何将A国的实践经验系统化?又该如何真正提升自己的管理能力?也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认真地将“读MBA”提上日程——不是为了那一纸文凭,而是清醒地认识到,管理的短板无法仅凭经验弥补,必须依靠体系化的学习。


03
中转站:重整航图,重返课堂
PHBS MBA
选择重返校园,对许多人而言或许是个艰难的抉择,需要平衡的太多,但对周洲锋来说,却是一个自然而必然的选择——问题已摆在眼前,不能再靠“蒙”和”熬“。
在择校上,他同样展现出一贯的程序化思维:考察项目口碑、课程体系、师资校友,看重完整的校园环境,再加上一个现实条件——最好在深圳。几轮筛选后,唯一符合所有标准的,只有北大汇丰。“一是北大的品牌力,二是北大汇丰在大学城拥有完整的校园,而不是在市中心租几层楼。”他说,“再加上‘商界军校’的定位很对我的性格。既然要学,就选一个要求最高的地方。”
真正踏入北大汇丰后,他发现自己或许低估了“军校”的强度——但正是这种强度,重新激活了他那股“打鸡血”般的奋斗状态。必修课尚未开始,Pre-stage的商战模拟已率先登场。全班分组模拟企业运营,在有限资源下做出生产、融资和扩张决策,最终比拼谁的盈利更多、生存更久。这里没有唯一正解,所有决策都在动态博弈中调整。“我很惊喜”,他说,“过去我以为课堂就是老师讲、学生听,但在北大汇丰,完全不是这样。”
让他印象尤其深刻的是何明城老师的《管理学导论》。这门听起来理论性很强的课程,却被何老师讲得深入浅出、妙趣横生。毕业后同学约何老师吃饭,老师一眼认出他,亲切地打招呼。张坤老师的《整合实践》则让他直面商业现实。课程与真实企业合作,让学生深入企业调研、诊断问题,最终提交可落地的咨询报告。“以前觉得作业就是写报告。”他感叹,“但这门课的’作业’,是坐在企业会议室里,告诉老板如何帮他提效、省钱、赚钱——非常真实。”

更宝贵的收获来自同学。北大汇丰的课堂汇聚了各行各业的人才:制造业、互联网、金融、基建、创业者、职业经理人、政府与高校背景的专业人士……对长期身处航空圈的周洲锋而言,这种多元碰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启发。他发现,许多在本行业内无解的难题,答案早已在其他领域实践中沉淀成熟。
以往做项目,他习惯地只研究同行做法,再模仿调整。而现在,思考低空空域管理时,他会去借鉴深圳交警如何实现干线拥堵疏导与信号灯联动;设计安全事件分级响应机制时,他会参考城市规划领域的应急管理预案。“这时你会意识到,你以为自己只有自己行业才有的问题,别人可能已经解决了很多年。”
04
新航程:蓄力腾飞,开拓新场
PHBS MBA

从北大汇丰MBA毕业后,周洲锋将业务重心转向当下最热门的低空经济及智慧指挥领域。
在深圳,低空早已不是新奇概念。大疆、顺丰、美团等企业的无人机每天在城市上空穿梭,各类应用试点也争相推进。周洲锋现在的工作,是将过去依赖塔台雷达与人工指令的管控模式,逐步升级为智能化、可预测的运行管理体系。例如,构架统一平台,实时汇聚不同飞行器的位置、高度与速度,实现城市上空交通态势“一图总览”;再进一步,让系统能够提前预警拥堵点、智能调度航线,实现风险前置处理。
“我更愿意说,低空经济现在还处于滑跑阶段。政策、技术、资本都在助推,但真正腾飞,还需补齐大量基础工作。”他清醒地认识到,市场目光往往聚焦于可见度 高的飞行器制造与应用场景,而像指挥系统、空域规则、运行标准这类“后台”支撑,在低空飞行规模呈指数增长时,将成为决定整个产业发展质量的关键。 “就像修路,大家都爱谈车有多炫,但若没有路,再好的车也跑不起来。”因此,周洲锋未来的工作重点,正是致力于构建这套保障低空航行安全与高效的规则体系。
至此,周机长的故事仍在继续书写。从驾驶舱到教室,从救援一线到低空经济前沿,他始终在不断开拓人生的新航线。每一次转折,他都勇于迈出舒适区,敢于从零学起、深度耕耘。在贯穿其中的,是那份对“海阔天空想,脚踏实地干”精神的恒久坚守与躬身实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