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光：使用权中心的企业理论——大午集团案例新解

企业理论是一个经久不衰的经济学话题。新制度经济学的企业理论是现代企业理论的主流。这是一种以所有权为中心的企业理论，虽在实践中仍为绝大部分企业广泛应用，但也存在着诸多理论缺陷。3月6日，著名经济学家张曙光教授做客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耦耕读书会，带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讲座。他立足于数字信息经济发展形成的从所有权向使用权的转变，以大午集团“私企立宪”为例，讲述了以使用权为中心的企业治理理论。

讲座开始，北京大学汇丰商学院海闻院长致辞并介绍主讲嘉宾。张曙光教授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教授，主要研究宏观经济学、制度经济学和经济思想史。1978年起，张曙光教授仅在《经济研究》发表独著、合作和集体研究论文43篇，出版著作10多部，四次获孙冶方经济科学著作奖和论文奖，一次获国家科技进步软科学一等奖，获第四届张培刚发展经济学奖。

张曙光教授讲演中

大午集团案例

张曙光教授首先介绍了大午集团的基本情况。股份制是被广泛采用的现代企业制度，但还有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2004年，时任河北大五农牧集团（以下简称“大午集团”）董事长的孙大午决心另寻他途，这个被称为“私企立宪”的企业组织结构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组织架构及其权限。通过分权、确权和限权，将企业产权分为所有权、决策权和经营权，三权分立，独立运行，互相监督、相互协同。孙大午和妻子刘会茹拥有所有权，并由后代整体继承。由家族成员组成监事会，选举监事长，对董事会和理事会进行监督，但无决策权和经营权，也不能任命董事、董事长和总经理。由企业内部人选举董事组成董事会，由董事会选举董事长，行使企业投资和利润分配的决策权，但无权干预企业的经营活动。理事会是执行班子，由董事会选举的总经理领导和主持，由包括各单位的一、二把手及办公室主任组成，负责企业经营。

二是选举制度和会议制度。董事任期原为2年，自第七届开始改为3年，由选举产生。加入集团1年的员工有被选举权，可以竞选，可以拉票，必须发表竞选演说，提出自己的施政纲领；加入集团10年的员工才有选举权（十年以上工龄的员工有507人，约占全集团员工的8.5%）。董事长和理事长（总经理）任期6年，由董事会选举产生。董事会、理事会、监事会每月一次会议，由本会会长主持；三会联席会议是最高权力机构，每月6日举行，由集团秘书处召集，靠制度不靠权力，重在“议”，决策者不允许投弃权票。

三是分配和激励制度。工人工资每年递增10-15%，基层干部年薪不能超过工人工资的2倍，中层干部不能超过5倍，高管不能超过10-15倍。除家族成员领取工资和补贴（相当于每月集团人均工资的2倍）外，企业剩余利润的分配先用于职工的福利和干部的奖励，再用于企业投资，比例一般为三七开。监事会从利润中提取10%建立公益事业基金。此外，职工福利制度、干部奖励制度和退休补贴制度都有具体规定。

现场观众认真听讲

使用权中心的企业制度和企业理论

案例新解框架

张曙光教授接着介绍了新制度经济学的企业理论，他表示现有的企业理论可以概括为交易范式，是所有权中心论。随后他从使用权中心的企业制度和企业理论下解释了“大午立宪”。

在组织架构和三权分立方面，委托代理是现在比较普遍的制度安排，也是股份制的标配（上图中x线的左侧），是一种所有权中心论的制度安排，所有权、决策权和经营权三权分离有一定限度。一旦转向使用权中心论（上图中y线的右侧），因为使用的即时性、开放性和一定的非排他性，不必也不能再实行委托代理，监督权、决策权和经营权才有可能真正分离，并相互独立。这时，所有者把决策权和经营权移交或让渡给使用者，由使用者决定董事会和经理层的组成和人选，自己只剩下监督权和一部分收益权。这就是大午“立宪”的理论依据和实际在做的事情。要真正做到这一点，所有者首先就要限权、分权、确权、交权，使所有权虚化，成为象征性的权力，而把实际的决策权和经营权全部移交或者让渡给使用者。

在选举制度方面，委托代理条件下是由所有者挑选决策者，董事由股东会选举，也主要由股东组成，非股东董事人数很少，一般也起不了太大作用，董事长由大股东担任，经营者由董事会聘任。在这里所有权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股东会的选举往往流于形式，很多小股东就会用脚投票。在使用权中心论的条件下，决策者和经营者由使用者而非所有者挑选。由于企业资产的使用者是企业员工，包括企业的管理层和一般员工。因此，决策者和经营者就由企业员工在自己队伍中挑选，选择的办法自然是选举，选举的结果直接决定着自己的利益，因而会成为郑重其事、认真负责的真选举。这种选举制度的设计、安排和运行，直接决定了企业的治理机构的组成及其运营效率。

在分配和激励制度方面，传统的所有权中心论条件下，制度设计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是为了保障股东的权益。在实际运作中，由于信息不对称，经营者往往操纵利润，或者增加在职消费以侵占利润，或者隐瞒或虚增利润，损害股东和投资者的长远利益。在使用权中心论的条件下，利润不能再简单地看作是资本的产物，而主要是经营者能动和创造的结果，同时包含了社会贡献的内容，其分配制度的设计也不能以所有者的权益作为出发点和归宿，而要从使用者的分享和激励出发，还要考虑对社会的服务。这样的企业也就具有社会企业的形态。张曙光表示，大午集团的分配激励制度为实践和理论的发展提供了一个可以探索的空间。

两种企业理论的比较

最后，张曙光教授比较了两种企业理论。他表示，以委托代理关系为中心的现代公司制企业中，代理人的权限是所有者授予的和所有权派生的，其控制权或使用权的独立性是有限的。而立足于使用权中心的现代企业和网络组织才真正扩展了企业和企业理论的边界，改变了企业和企业理论的性质，改变了企业内部结构和组织流程。